在易武呆的时间略多,我们终于找到完整的一天,准备前往刮风寨与茶王树。茶王树属于刮风寨,来易武的人特别多,大凡来到易武的茶客,总会去一下刮风寨,这是离老挝最近的一个寨子。去刮风寨的人多,但来茶王树的人就特别少,因为路险难走,不能通汽车。茶王树虽然人少,名气却很大。
从易武前往茶王树,过了麻黑寨、大漆树,再转过一座石桥,就是很原始的生态环境了,空气一下子变得清冷了,蜿蜒的溪流与重叠的群山,原始而茂密的植被,让人特别欢喜。在云南,有很多茶山都种上橡胶树,那种阵势令人感叹,橡胶树在种植中要使用大量的农药化肥,岂能有好茶出现。而这里的茶树就种植在原生的杂树林里,怪不得受人追捧。茶王树的独特生态,让此地的茶喝起来非常甘甜,在市场上也很有卖点,因此小树茶都可以卖出别的茶山大树茶的价格。
摩托行驶过的地方,立马灰尘连天,一条相对大的路通往刮风寨,另一条上山的路通往茶王树。载我们上山的摩托车王姓师傅,车技很好,说是易武最早开摩的的一位,却对这里很陌生。不久,由于路面的坡度太大,只能下车,大约再半小时后,土路只余一人的宽度,摩托骑起来难度更大,两侧或是陡坡。最后的路通到了森林里,大树蔽日,落叶满地,阴凉而安静。因为路面滑,坡度大,摩托车还经常熄火,王师傅感慨,给再多钱以后也不来了。
虽然路难走,但这一天,还是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摩托车载人而来,一问,是福建、台湾和山东的茶商或爱茶人。
为了一睹茶王树的真正茶树王,我们让摩的师傅在原地等候,留下一点干粮,我们则从林子里往上寨走,来回的路程约需两个小时,此时海拔已经有1400多米了。茶王树仅有的建筑也不过是几处制茶的棚屋,地上的炒锅特别显眼。这个时节,棚屋里都有制茶人,他们是来自刮风寨的瑶族人,新制的茶喝起来很香甜,几乎没有苦涩味,但这还不是古树茶,这里的古树茶甚为稀少。我们能看到的基本是一人多高的中树,特地让它自然生长,看起来树更高一些,树干却不会超过碗扣大小。茶林里有一些是藤条茶,枝条细长,滋味甜柔。过了山顶再横跨一条密植野生芭蕉的溪流,就快可以看到那些最古老的茶树了。这是刮风寨小杨家的古茶树,总共也就十多颗,却基本上被北京、上海的茶人认去了。茶王树的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大粗壮,却因为地处深山,并且是整个地域最有树龄的茶,因此让人觉得特别稀有。
为什么这个地名会叫做茶王树,据说颇有典故,几十年前,一群茶学研究者就根据茶山老人口里所述的茶王树,寻觅到这里,路再也难走,遂把此处称为茶王树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值得骄傲的茶王。当年,真正的茶王树却是在革登古茶山,那颗可以采摘五担鲜叶的神奇茶树,至今还留着巨大的树坑,似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刮风寨的小杨这几天就住在山里简易的棚子里,床铺搭在棚屋的横梁上,只有一床简单的被絮,除了做茶,自己还要生火造饭。“白天很热,晚上很冷。”小杨解释道。我们自己试着在山坡上寻找大茶树,踏过荆棘,却遍寻不见。后在小杨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他们家的大茶树。离溪流不远,坡上十多颗约10米多高的大茶树静静地矗立在那儿,有的树干有一人腰般粗,长势还算好。“茶树这几天才刚刚发芽,再过三两天就可以采了。”年龄不大的小杨眼睛有光,充满期待。
回程的路相对轻松一些,回到公路的岔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们决定继续前往刮风寨。刮风寨的名气越来越大,喜欢易武古树茶的茶客,总是想方设法弄到一点刮风寨的茶。这些天微信上很流行一首打油诗:“钱多老班章,古茶肯定香;大款喝曼松,一身都轻松;钱少去冰岛,去了也白跑;易武寨刮风,金卡必刷空;无奈上景迈,家家混着卖;最后下昔归,空手把家归”。
来到寨子里,牛羊在溪里饮水,孩子们在桥上嬉戏,人们皮肤晒得黝黑。刮风寨确实名副其实,甫到寨子,就遇到一阵大风,但见满天黄尘,遮眼蔽日。刮风寨的古树并不多,因为生态环境好,因此茶味独特,只是追求的人多,懂茶或用心喝茶的人少,这两年就多有用外地的茶或者老挝茶冒充的。寨子里的茶用当地的水泡起来显得特别好喝,随便的搪瓷碗也能喝到甘甜的茶味。
在麻黑,品味易武茶的地理风格
麻黑之于易武,就像易武之于古六大茶山一般,是绝对绕不过去的存在。因为麻黑有2700亩的古茶园,有5100多亩的新式茶园,每年普洱茶的产量大致在45~50吨,是易武众多山头中古茶园面积最广产量最高的一个村落。
麻黑村
而说到麻黑,就要说说易武的“七村八寨”之分一-这原本是一个行政区划,却因这些年普洱茶市场的走高,被各自赋予了带有江湖色彩的名望。易武七村指的是麻黑村、高山村、落水洞村、曼秀村三合社村、易比村、曼撒村。易武八寨则分别是刮风寨、丁家寨( 瑶族 )、丁家寨汉族)、旧庙寨、新寨、保德寨、大寨、张家湾寨。
麻黑的地理位置是在易武老街的东北面,距离老街有9公里,它的茶园下与落水洞、上则与大漆树的茶园相连,在过去很长一段对产区还没有很细分的时间里这一片相连的茶园几乎都被归入“麻黑”,因为麻黑茶在市场上成名已久,至今也是易武茶风味的地理标杆。此外,麻黑还是一个“嵌”在森林里的村寨,因为它的古茶树和原始森林混生在一起,所以生态优势明显。
麻黑这个称呼,据说旧时是对一个少数民族的贬称,现在详情已不可考,能够明确的是这里曾发生过回族与汉族之间的民族斗争,并导致了麻黑原来的所在地-麻黑大寨的衰落。那是一个在两百年前(清嘉庆年间)就有两百多户人家的繁华村落,有回族、彝族等少数民族村民也有一些汉族村民。后来纷争闹得激烈瘟疫又开始流行,这使得此地的回族人全部搬走,之后的麻黑就成了一个彻底的汉族寨子,到现在共有130多户人家、400多人。
而现在的麻黑,原本的名字叫“大路边”,据说这个通俗到底的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过去从易武到普洱的运茶之路,要从麻黑寨的路边经过;而且由中国通往老挝的出口茶路,也要经过麻黑寨的路边对此,我们一眼可见,在云南有茶山记录以来的岁月里,麻黑早就在历史上、在市场中,拥有了它的位置。
在当地老茶人的记忆里,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时,由易武各茶号所产的“易武正山”普洱茶,实际包括整个易武茶山范围——麻黑大寨的衰落。那是一个在两百年前(清嘉庆年间)就有两百多户人家的繁华村落,有回族、彝族等少数民族村民也有一些汉族村民。后来纷争闹得激烈瘟疫又开始流行,这使得此地的回族人全部搬走,之后的麻黑就成了一个彻底的汉族寨子,到现在共有130多户人家、400多人。
而现在的麻黑,原本的名字叫“大路边”,据说这个通俗到底的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过去从易武到普洱的运茶之路,要从麻黑寨的路边经过;而且由中国通往老挝的出口茶路,也要经过麻黑寨的路边对此,我们一眼可见,在云南有茶山记录以来的岁月里,麻黑早就在历史上、在市场中,拥有了它的位置。
在当地老茶人的记忆里,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时,由易武各茶号所产的“易武正山”普洱茶,实际包括整个易武茶山范围内的麻黑、曼洛、老街、曼撒、易田、曼腊、曼乃等各村各寨的茶,当时所有茶都一个价,混在一起做,都叫易武正山。而现在的价格各个寨子都不一样,甚至高低间相差太多,那自然是没有混在一起做的可能了。发达的现代信息网络,也早就让身在茶山的人们,拥有了极灵敏的市场嗅觉.
“我是从2005年开始做茶的。没到麻黑之前,我在宁洱给别人做茶饼,先做了一年,之后又给易武一家老板做了一年然后就回到了麻黑。因为我爱人是土生土长的麻黑村民,所以我们在2007年时回到了村里。印象里易武的茶价,正是在那几年开始上涨的,我记得很清楚的是2004年的时候,我这里的千毛茶还只要28块钱一公斤,后来就一路涨上来了。
说话的人叫孙明,是斗记茶业麻黑初制所所长,一个质朴敦厚的汉子,干活速度很快。他扬扬手告诉我们,其实麻黑的古茶园面积很大,甚至在整个西双版纳州都可排在前列,但经过20世纪80年代的茶树矮化运动后,没有被矮化过的古茶树比例,也就在百分之五左右。“究其原因是那时候台地茶园的茶比古树茶的价格贵所以才有人拿台地茶园换到了好几片古树老茶园,放在今天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孙明摇摇头。
古茶树矮化,是云南茶业在特定时代经历的特定遭遇。因为易武茶的光环虽然璀璨,却也无法解决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人们因为物质条件的匮乏往往连饭都吃不饱的窘境。为了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20世纪50年代后,茶叶由国家统购统销,主管部门考虑到古茶树产量低,于是从动海等地慢慢开始低产茶园改造试验,主要方法是将古茶树离地20厘米左右的部分主干砍去,使得树幅增大,这样茶叶产量自然也就增加了。
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一边是茶叶开始出口创汇要数量,另一边是作为产茶大省的云南,当时省内需求的都是绿茶滇绿),而粗枝大叶的古树茶显然不适合加工成绿茶,相反整齐细嫩的台地茶就合适。于是低产茶园改造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整个易武乡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茶树矮化运动。这样一来,越是种植历史悠久目离村寨比较近的古茶园,就越受影响,所以在易武片区相对交通便利的麻黑古茶树,就成了彻底矮化的对象。
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对过去进行评价,因为事情发生的历史背景与现在是大相径庭的。所幸的是麻黑的古茶树虽然已不高大,但根部依旧粗壮,它凭借古茶树发达的根系,吸收土壤中丰富的营养物质所以即使看着外观平平,其产出的茶叶的滋味却跟周围生长的乔木小茶树们,不可同日而语。根据孙明的介绍,近年来麻黑的茶价整体较平稳,产地好的鲜叶一般在八九百元一公斤,到做完毛茶就在三四干元一公斤。
可最大的困扰却并非价格,而是这几年茶叶产量的猛然下滑。孙明说:“不夸张地讲,因为山上茶叶发得少,2019年已比往年减产了60%,2020年头春又减产了70%,到真正有茶叶发出来的时候,都到雨水节气了,哎,这几年太千旱了,做茶人看着茶树缺少生机的样子,心疼啊。
和煦的柔风里,孙明望着远处的山梁为我们泡了一泡茶。他手指着天幕的高处说:“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往对面最远的山上看,那就是茶王树、弯弓、薄荷塘的茶园所在地,现在它们都属于易武的一线小产区,再加上一个刮风寨,它们都是在国有林范围内的村寨,所以那支山脉就是整个易武最好的黄金茶园带。”
孙明泡的是2003年的麻黑大树茶,那是斗记创始人陈海标初上易武麻黑委托加工生产的早期茶品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而当时的易武茶,正以区别于大厂茶的细腻柔甜风格,为人们逐渐认知,不过有一个疑问始终存在:对于一直强调滋味厚重的普洱茶而言,这样清淡的山头茶,能不能转化出一个好的口感?
十八年过去了,曾经那些怀疑过的声音,终于在现实面前服了输: 当年这些仅仅做了一吨多量的易武大树茶,因为转化后的口感惊艳四方,达到了从当年的十多元钱一饼,涨到了现在万元也难求的地步钟情于它的口感的茶友,因为喝一片少-片的缘故,常常要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才舍得开启它。
为什么麻黑的转化如此动人? 还是离不开茶的内质:作为典型的云南大叶种麻黑的茶树根系扎地深,所以发芽早,育芽能力强,芽肥叶大,条索粗壮,芽头显毫,在素以清柔水甜为主打风格的易武茶中,麻黑茶是以醇厚蜜甜见长,花蜜香明显。它的汤色淡黄,油光透亮,香气高扬馥郁,挂杯香持久,叶底弹性好、厚实且色泽鲜明。在口感方面,麻黑茶是宽厚饱满、柔中带刚的典型,茶汤虽然苦涩度低但茶气却很明显。这正是促成后期口感转化动人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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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时光流逝,做茶的人已经青春不再,连茶坊也离开原地,扩大为后来的斗记精制茶厂,只有麻黑的村寨和那些大路边的古茶园还停留在原地,却也在静谧古朴中,多了一些陌生的脸庞。孙明微笑着说,因为眼下正值春茶季,所以名声在外的易武来的外地人很多,目前易武镇上所有的大小酒店、客栈都住满了人,所以每天都会有人来到麻黑,操着各个地方的口音,询问这里古茶园的故事,品一品古树茶的味道。
离开麻黑前,我们特地去了麻黑和落水洞茶王树所在的茶园。这是一片被一条公路所分开的古茶园,它的路西面属于落水洞,路东则是麻黑的属地。我们在这里同时见到了树龄1000多年的麻黑茶王树和800多年的落水洞茶王树。不过可惜的是,属于落水洞的茶王树已经枯死,在整个欣欣向荣的森林映衬下,显得凄美而沧桑。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彻底停住了生命,只有一年复一年的茶季,为这里带来一批又一批叹息生命的人,也许这就是自然的轮回,也像人生的无常,从不为谁而停留,只有一茬接一茬成长起来的绿意,在远山的深处,积蓄向千万年前进的力量。
刮风寨风云:人间好茶,在最坎坷崎岖的地方
茶界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 如果将麻黑比作一个武林高手的话,那么藏在它身后的刮风寨,无疑就是人世间的神。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在山路上足足被颠了40分钟后,才到了距离麻黑大约23公里的刮风寨。直到下了车,才发现一直紧拉车顶安全扶手的手腕有点酸。可是同行的人却告诉我:“现在比十年前好太多啦,以前从易武来刮风寨,根本就没有修好的路,人都要坐拖拉机才能进来,要不然那深一脚浅一脚的野草,会让你寸步难行。
抵达刮风寨,映入我眼帘的,是山明水秀世外桃源般的寨子: 孩童在笑,狗在打盹,村口石桥下面的小河旁,则酣睡着云南常见的黑色冬瓜猪(滇南小耳猪)潺潺流水中,倒映出蓝天白云的剪影。身畔有野花的香,门口有硕果累累的木瓜树·.....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此间岁月,从未经历人世的哀愁。
闻声迎出门来的李德明中止了我的遐想。他本来正在车间忙活,听见有人来了忙不迭地领我们去茶室坐下。他的妻子正在院子里晾晒土染蓝布,看了看我们,友好而羞涩地笑了笑。我心里蓦地一动: 这样淳朴的笑容,在都市已经久违啦!
在茶室,身为斗记普洱茶刮风寨初制所所长的李德明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刮风寨为什么会叫刮风寨? 因为我们祖先原来住的地方,是在中国和老挝之间那道国境线的山梁,那里长年多风,所以留下这个名字。”至于祖先为什么要住到山梁上,李德明也不甚清楚,他知道的是“我们这一支瑶族人,是在一百多年前先从湖南到广西,然后从广西到云南,最后进入易武定居的。当时我们的祖先,一开始只有八户人家,从他们迁徙到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定居之前,这个寨子已经搬过六七次。
按照李德明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说法: 在刮风寨中生活的瑶族并非这里的世居民族,一百多年前,有一支瑶族队伍参加了反抗清廷的太平天国运动,结果被朝廷通缉。走投无路的逃亡者,不得不躲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大山的最深处隐姓埋名地生活。一百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了又变,刮风寨的人们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 种稻、打猎、捕鱼、上山挖野菜·....·总之,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这个秀美的村落直到2000年以前,都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李德明记得非常清楚,20世纪80年代时,刮风寨的工价是三元钱一天,到1993、1994年前后,才涨到五元钱一天。那时候,寨子里几乎全是四面漏风的茅草屋,有一些人家曾尝试用士法烧制的青瓦盖房,最终还是因土瓦质量达不到建筑的要求,最后废弃了
正是这样的赤贫,使1979年才出生的种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 种稻、打猎、捕鱼、上山挖野菜……总之,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这个秀美的村落直到2000年以前,都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李德明记得非常清楚,20世纪80年代时,刮风寨的工价是三元钱一天,到1993、1994年前后,才涨到五元钱一天。那时候,寨子里几乎全是四面漏风的茅草屋,有一些人家曾尝试用土法烧制的青瓦盖房,最终还是因土瓦质量达不到建筑的要求,最后废弃了
正是这样的赤贫,使1979年才出生的李德明,读到初二就被迫辍学了,因为家里一共有六兄妹,经济上实在困难。为了上家里长辈放心,也为了让家里多一个能劳动的帮手,他二十岁就结了婚,而当时妻子也才刚满十八岁。据李德明回忆,这里的男青年,当时都急着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因为寨子里的姑娘,纷纷外嫁去了条牛更好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茶叶,刮风寨哪里能过上现在的生活。”李德明感慨道,“过去寨子里的人除非是病到生命垂危,才会弄个担架抬出寨子去,因为去一趟县城就象去天边那么远。我小时候去易武镇上学要走七八个小时的山路,大约有三十多里地,实在难走啊,光路上的荒草就有半人高,我们得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把它分开因为到学校要走上大半天,所以家里会给小孩用芭蕉叶包一点白饭出去,等路上走到中午饿了,我们就把冷饭拿出来吃一点,再继续赶路。像城里小孩们穿的新衣服新鞋,我小时候从来就没见过。”
一直到2001年的冬天,刮风寨的村民才隐隐觉得生活的转机到来了: 他们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麻黑村,茶叶已经卖到了15元钱1公斤的价格,穷了太久的刮风寨村民,觉得茶叶很值钱,加上自己寨子里也有大把的古茶树,就开始学习采茶做茶的技术。刮风寨与世隔绝,当地的茶都叫荒山茶,一开始拿出去的茶叶没有名气没人要。当村民千辛万苦把茶叶背到易武后(一趟一般要背100多斤千毛茶),却发现无人问津,被迫无奈之下只能贱卖。
放到现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的刮风寨,早已站稳普洱茶一线顶级小产区的王者地位。仅以2020年为例,这里正季春茶(国有林的大树茶)的毛茶产地收购均价,铁定在每公斤6000元至12000元之间,比如鼎鼎大名的茶王树,然后还有茶坪、白沙河这些地方的毛茶即使是人们自2003年以来在寨子附近新种植的小树茶,现在质量好的也要卖到600多元1公斤。
为什么刮风寨的茶叶这么金贵?主要原因是生态上的优势一一刮风寨的古茶树散落分布在大约5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中,即茶江湖中人人艳羡的易武国有林而国有林这个概念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国有林中的云南大叶种古茶树”,它本身是森林的组成部分,因这一整片森林的山林所有权统属于国家而得名。过去因为林密难行,山上的茶叶又不值钱,少有人愿意来,也因此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轰轰烈烈的古茶树矮化运动中,刮风寨国有林的茶树逃过一劫,基本没有被矮化过。
如今坊间的说法是“易武最好的茶都在国有林”,这里的茶产量很少,价格却极高。以当下让人推崇备至的薄荷塘为例,2020年的春茶鲜叶价格在4000多元1公斤,换算到做完干毛茶就要20000多元1公斤了。这还是产地初制价,到精制完成后进入销售终端,它的价格简直无法想象但薄荷塘的茶叶直到2008年之前,还乏人问津,因为它的风格较为轻柔,不合当时的主流。而今但凡你走进国内任何一家茶叶市场,都会在茶店内见到包着“薄荷塘”棉纸的茶饼,这对于一个年实际产量只有几百公斤的微产地而言,这些茶饼是真货的概率可想而知。
刮风寨位于国有林中的古树茶地,有茶王树、茶坪、白沙河、三家村、冷水河等,但主要集中在茶王树、茶坪、白沙河这三个地方,年产量差不多有2吨左右这里的生态环境极好,但路极难走,从寨子里出发,一般要先骑一个小时的摩托车再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茶地。熟悉山路的茶农,来回要四个小时,曲折难行之处,一般人很难进得去。而如果要从刮风寨走到“茶王树”所在地,那就更辛苦了:它的海拔在1400~1700米,林深蔽日,早些年要徒步七八个小时,一路跋山涉水。艰险处人得如壁虎般手脚并用爬过去,沿途还有蛇虫出没,几乎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达隐于世外的茶园。
在刮风寨的三大茶地中,茶坪是古树采摘时间最早的,也是目前刮风寨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小树的茶地。极为难得的是它的原始生态保持完整、植被覆盖率高。可要维持这样的生态也是有代价的:“刚开始去茶坪根本没有路,只有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人只能脱了鞋光着脚沿林中的水路一路探索过去。你身边会出现很多蚂,水里有,陆上也有,赶都赶不走。李德明说。原来曾经的刮风寨人靠养牛为生,导致以吸牛血生存的蚂在刮风寨到处横行。后来茶贵了,养牛风潮不再,蚂也就慢慢绝迹了
再说茶王树和白沙河的茶地。在整个刮风寨比较陡峭的山势中,这两地因为相对平缓一些,过去被人们作为村落的选址地。人们为了填饱肚子,就要在这样的地方种粮食,他们采用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用山火焚烧整个山地,把树木焚烧或砍掉种玉米。茶树是与杂木共生的,在当时毫不值钱,也没有人想到它有朝一日会值钱先民们就把大量的茶树当杂木一般砍掉烧掉了。有幸留下来的古茶树,到今天都成了金疙瘩。
刮风寨茶叶的金贵,自然也因为它的口感: 相比整个大易武区的茶而言,刮风寨大树茶的茶汤口感更饱满、更厚重,水路极其细腻,更是在鲜活的茶汤中蕴含着独特的山野气韵。它的条索紧结黑亮,汤色呈淡金黄,叶底匀整,滋味饱满劲道茶汤柔滑却又有强劲的茶气,可使人有后背微微发汗且全身通透之体感。刮风寨大树茶的苦涩极易化开,喉韵绵延深长,还有一种清凉感。一个老茶客,若喝上这样一泡好茶,足可忘尘忘忧。
市场对原生态古树茶的追求,成就了今时今日刮风寨的地位。2002年正式通公路以后,从前像原始社会一样封闭的刮风寨,出现了越来越多外乡外省的茶商和茶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李德明,在2003年时背着八十多斤千毛茶去麻黑,本想卖给熟人赚个辛苦费,机缘巧合遇到了从广东来的茶人陈海标。从此以后,陈海标便跟着李德明的脚步,跑遍了刮风寨所属的每一片茶地。而陈海标与刮风寨的不解之缘,也自此结下。
2004年陈海标在易武老街创建的德茗轩品牌(2006年时启用的斗记品牌的前身),推出了首款刮风寨纯料大树茶。第一年的产量不过四五十公斤,而包装标的是“纯野生茶”。取这样的产品名,是陈海标一开始就觉得,刮风寨的天然环境太好了,应该从生态的角度去推广它。酒香不怕巷子深,曾经寂寂无闻的刮风寨茶叶以其卓越的品质得到了无数的茶人和茶客的青睐,最终成为茶江湖中的明星。而陈海标则误打误撞地成为最早推广刮风寨这个山头的人。
斗记刮风寨,是斗记名山名寨系列产品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斗记从2004年开始不间断地拿出在这一片茶区甄选的优质原材料生产,到今日延续成为一个完整的产品档案库。而斗记前身德茗轩茶坊在2004年制作的那批刮风寨大树茶,经过十几年的陈化后,凭其超凡脱俗的口感,证明了斗记刮风寨的顶级品质和陈化空间。
对顶级产区刮风寨的茶农而言,一开始在市场中最大的优势是茶叶的原生态最大的难度是制茶的技术不够成熟。因为瑶族是古代东方“九黎”中的一支,这个民族的历史,就是在中国大地上不断迁徙的历史。他们的生产方式以狩猎和耕种田地为主,对于需要掌握精细技术的普洱茶生产,委实不擅长。可世代在穷苦中挣扎的刮风寨人,知道茶叶能卖钱了,还是要努力试试看。他们用自己的土办法,头春的鲜叶采下来了,再用家里的炒菜锅杀青这样炒出来的干毛茶,往往带着上一锅腊肉或腌咸菜的气味。这样的茶叶质量如何能好?所以茶人陈海标遇到李德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建一个茶叶初制所并规范他的生产设备与工艺。
“原来初制所在我家老房子里,”李德明坐下,喝一口自己酿的苞谷烧酒,脸有点微红,“古树鲜叶就在家里加工成干茶,再背出山里去。那时做茶条件太艰苦了,一开始听到标哥对我工艺上的各种要求,心里苦恼,觉得他太挑剔了,而且寨子里整体环境也很有限。我们这些农民思想境界达不到他那个水平,听到要改变心里都排斥甚至抗拒。但是走到后来,我发现他的这种挑剔对茶叶质量的提升帮助非常大。所以我们在2014年建成了现在这个斗记初制所,面积有1000多平方米,春茶季要请三四个炒茶的工人,然后多请-些采茶工人,工资按天算,包吃住。
李德明告诉我,前两年从老挝过来的采茶工人比较多,但2020年那场突发的疫情,使得边民之间的生产互动几乎停止现在主要靠红河州那边的苗族采茶工,保证初制所的正常生产量。采茶是一项单调的体力劳动,要求采茶人身体强壮、动作敏捷,所以在山高路险的刮风寨,愿意上山劳动的只有少数民族。像李德明和他的妻子,都是一等一的劳动能手。“我老婆和我都炒茶,春茶季忙的时候,这个初制所一天能出800公斤左右的干茶,她干活比我还厉害。”他不无骄傲地说
接近现代化的初制车间
有价有市的刮风寨大树茶,彻底改变了刮风寨人的生活。2012年以后,来这里收茶做茶的各地茶商越来越多,茶叶的收购价格从2003年的几元、十几元钱1公斤涨到了现在的数千元1公斤。原来“穷得连老挝老婆都娶不上”( 李德明原话)的刮风寨男青年,现在能迎娶本地最美丽的姑娘。这里可采的茶地按人口分配,即使嫁出去的女儿,父母也会给她留一块茶地所以连上门的姑爷也多了。在就业环境并不景气的今天,这等于是家里给孩子准备的“金饭碗”。所以除非是在外面当了大知识分子或者大商人,一般寨子里的村民念完书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做茶
作为易武七村八寨中人口最多的寨子,刮风寨有200户人家、800多口人。它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茶叶大村。勤劳质朴的茶山人,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了生活,也让这充满山野气韵的名山名寨茶,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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