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准备赶赴版纳,跟风地去跑那些名山头,到上允时,忽然想起邦崴那棵1000多年的古茶树,于是便决定上山。云南的山路,都七弯八拐,上澜沧富东乡的路,同样充满曲折,路窄坡陡车多,免不了一路行一路怀疑值不值得往从没有去过的山头跑。好在,当我见到邦崴古茶树时,立即就庆幸我的坚持。
那棵树经多方测定为千年树龄的古茶树,早已被上了锁,圈养在一户人家的地里,高坎与栅栏里面,是刚则直起腰身的冬小麦,以及几根做着翠爬姿势的瓜藤。几个摄像头站在不同的角落,观察着古茶树的风吹草动,别说盗采,就是风吹雨落也会牵动有关部门的警觉。
在云南,每一座名山头,都有这样被封神的古茶树,最后的结果同样逃不掉一群又一群的人,一场又一场的会议,一条又一条跟风的新闻。此刻,邦崴古茶树就这样兀自位立在那里,我的到访,它绝对不会感到意外,因为1993年4月"中国普洱茶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普洱举行之后,嗅觉灵敏的茶人纷纷找到邦崴。山遥路远的辛劳,一旦相见的喜欢,化为与一棵古茶意犹未尽的交集。
为一棵古茶树举行了国际型会议,这在中国都不算多见。然而,邦崴的古茶树啰究让9个国家181名专家聚拢到一片叶子面前,通过分析其染色体组型,并与印度阿萨姆种的核型对比,结果发现邦崴大茶树核型的对称性比印度阿萨姆种对称性更高。从中证明了邦崴大茶树是较印度阿萨姆种更原始,起源更早的茶树。之后的岁月里,这棵古茶树似乎就被各种利益体觊觎,供养着这棵古茶树的邦崴村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酿酒的改行做茶,打工的回乡种茶,因茶改变命运的大有人在。
离开主干道起,一场小雨便跟紧了我,爬坡、进山,绕弯,再到邦崴村委会,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依不饶。雨落,古茶树更加精神,每一片叶子像是刻意洗涤过,明晰的叶脉就是一棵古茶的来路与远方,想不到这样的雨水,它已经吃掉干年。在一家小卖铺前停车,原只准备买点吃的便走,结果遇上了热情的主人,非要我喝一泡邦崴古茶树再走。我知道,这是邦崴人做生意的秘诀, 邦崴茶好,喝了之后你再也不好拒绝只能掏钱购买。见我犹疑,主人说没事的,不用买茶的,我家的茶早在春茶结束时就买完了,既然来到我们寨子,就得请你喝喝著名的邦崴茶。落坐,不管天色多晚,我还得有礼有书地端过茶杯。邦崴古树茶芽头肥大、较长,汤色黄绿、无苦涩,茶汤纯甘甜,饱满度很好,野气强烈,有明显的樟木果香味,茶香平和,但非常耐泡,泡到30多泡以后,叶底还有光泽。说这些,肯定早已有总结,说这些,也有为邦崴古树茶做广告这嫌,但不管怎么说,这荡味深长,这热情的村民，都是我对邦崴美好的印象。
得感谢发现这棵古茶树的人,更应该感谢守着这棵古茶树的人。前者通过身份确认,树龄的测定,给了一棵古茶树本该有的辈分与名份;后者却没有让这棵古茶树遭到砍伐与侵害。邦崴古茶树身份的确定,给邦崴村添了名气,却也增加了保护的难度,每每遇见村子里的人,说到古茶树,都满脸白豪,那种自豪源白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科考的结果,更是让世人瞩目, 邦崴古茶树所含化学成分和细胞组织结构与栽培型茶树相同,但树冠、花柱、花粉粒、茶果皮等特征与野生茶树接近。想来,所谓的过度型古茶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邦崴古茶树的意义还在于,它改变写了人类种茶的历史。上世纪90年代以前的一百多年间,国际学术界根据印度阿萨姆存活的古茶树,倾向于认为茶叶原产地在印度。邦崴古茶树的发现,彻底改变了茶叶原产地的传统学说。邦崴古茶树的意义决不是它拥有的一大把年纪,而是其身上可窥探的过度与进化。
我没有找宾馆,趁黄昏村子里人静,我把帐篷搭到了离古茶树只有一堵藩篱的路边,打算与邦崴古茶树这么样蹭上一宿。此前曾在凤庆3200年的锦秀茶祖下安营扎寨数日,聆听过月光流在一片茶叶上的静谧;也曾在在双江大雪山的茶王下滞留多时,遥想一粒茶籽怎样从神的手里撤播,再迎着风雨壮。"春天来了,来嗅春茶芬芳",经不住南山茶友的诱惑,今年的所有假期我都花在了那棵茶王树下。现在我又来到邦崴过渡型古茶树下就寝,我想听棵千年古茶的呼吸,也想闻它每一片叶子分泌的香气。这一晚,我睡得特不安宁,梦中一直在人在争吵,为茶的起源,也为茶的行情,我终于知道,在一棵古茶身上,背负的不是自然的考验与历炼,而是进入市场后的无穷盘剥与无尽榨取。
记得2017年8月22日,易武镇政府发布一则公告:落水洞八百年茶王树已经确认死亡。消息一经发出,在普洱茶届立即掀起不小的波澜。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古茶树或死或枯的消息传来。勐海的八达古茶树死了,凤庆的腰街古茶树死了,羊山大茶树死了,想来人们都不难理解,一棵古茶树除了生命的自然终结,还有许许多多外在原因,让这些宝贝无法逃出劫数。老的茶王树死掉,会再有新的茶王树被推向舞台。只要有交易、有高额利润驱使,茶王树们就难逃被关注甚至被采死的厄运。
我没敢奢望喝古茶树的汤汁,一棵茶树如果老得让春风惊讶,那它就是神了。神是需要膜拜的。想来茶神就在离我三尺的头顶,我走后,它就下来,继续给邦崴古茶树捉虫、灭害,邀约春风,等候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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