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姜育发的过程,一波三折,因为他常年定居海外,又为了中国茶东奔西走,就算是网络采访,也很少能有合适的时间碰到一起。眼看第二天就要改变采访方案,没想到,隔天清早我就收到了他凌晨从韩国发给我的录音邮件。第一次见姜育发是他担任品茶评委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只有认真和严谨,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深圳“普洱茶新生代品鉴会”的,他犀利的言语,有一种冷幽默的睿智,而这次,从他的录音里,我“看”到了他“慢”下来的样子,儒雅的书卷气,手捧着一片茶叶,教书育人。
第一次接触普洱茶是什么时候?
姜育发:大约是1970年代末接触的普洱茶,在香港。我那个时候20多岁,经常往返于台湾和香港之间,在那个年代的海关非常严格,每次出入境,海关都会把每一个人的行李打开逐一检查,如果所带的物品金额超过了他们的规定金额,就要交税。因为经常往返,一个在香港尖沙咀开委托行的朋友,每次都委托我把一些日本的小玩意,和一饼一饼的茶带回台湾西门町,我当时就很好奇,茶怎么会是硬梆梆的一饼呢,茶包装上还写着“七子饼茶”。帮朋友带茶的时候,我还没有喝过这种茶,带回台湾他们才告诉我,这个是大陆做的茶,叫普洱茶。
什么时候喝的呢?入口什么感觉?
姜育发:认识了普洱茶后,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到台湾的茶庄小聚,发现茶庄里有普洱茶,就很好奇的泡来尝尝,那时喝的茶是一个微生物发酵的普洱茶,也就是现在说的熟茶,当时的微生物发酵水平有限,一入口,我的天,那感觉糟透了。可能一部分原因是在台湾我们大多喝的都是乌龙茶,已经习惯了这种香气和口感。所以对普洱茶的味道很陌生,有一种奇怪“草喋味”,那时对普洱茶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第一印象很糟糕,因为当时我还没有去过大陆,我很不解,怎么大陆会喝这种一点香气也没有,一点享受的感觉也没有的茶。
对普洱茶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育发:80年代台湾人喝到普洱茶是微生物发酵的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茶是低档的,不值得喝的茶。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湾人在香港偶然遇到了普洱茶的号记茶,“同庆号”“同昌号”。台湾人觉得有商机,可以赚钱,就把这些号记茶带到台湾,我们一喝从香港带回来的普洱茶,就完全颠覆了之前对普洱茶难喝的印象,从那个时候,我对普洱茶的概念开始转变,原来普洱茶可以这么好喝,非常有魅力。本来我对普洱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在韩国的学生和社会需要一个正确的声音教导,指引他们去认识普洱茶,所以我也就进入了这么一个领域。
我知道,您是韩国韩瑞大学茶学系主任、教授,又是韩国中国普洱茶研究院院长。普洱茶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韩国学生的喜爱呢?
姜育发:我到韩国大学教书的主要专攻是中国茶文化典籍,比如说:唐代、宋代、明代的一些关于茶的书籍,《茶经》、《茶录》、《大观茶论》、《品茶要录》,教导韩国人中国古代茶典是如何描述茶的历史渊源,从古代至今的讲述中国茶的发展轨迹。90年代以后,普洱茶在韩国就开始红起来了。我当时讲学,没有普洱茶这门学科,讲课说的是陆羽茶经,学生的自由提问时间一到,他们五个问题中就有三个问题涉及普洱茶,90年代对普洱茶的定义还没有很明确,甚至模糊,学生的一系列“干仓”“湿仓”“老茶”“微生物发酵”的问题,就让我觉得,作为一名来自中国的老师,学生问的又是有关中国的文化的问题,我应该把普洱茶的知识重新归整。经过调查整理我在1998年出了全世界第二本有关普洱茶的书《普洱茶完全破解》韩文版。
现在普洱茶在韩国处于怎样的一个状态?
姜育发:现在,韩国的普洱茶和中国普洱茶,无论是从商机、文化,各方面来看可以说是并驾齐驱。普洱茶在中国红了,韩国自然就红了,如果普洱茶在中国茶市萎靡不振,那么韩国也如此。韩国人对普洱茶的消费,不像以前是盲目的购买,基本的普洱茶常识韩国人都有所了解,比如生茶怎么存放才最好,他们都有自己的见解。
韩国人对于中国的普洱茶是怎样理解和认识的?
姜育发:在90年代初,在韩国人不知道普洱茶之前,他们听到中国茶就会联想到乌龙茶、铁观音,尤其是台湾的高山茶,他们觉得中国茶就是很香气很重的乌龙茶。对中国的绿茶也没有了解,因为韩国本身出产绿茶。可是现在,提起中国茶,韩国人第一联想到的就是普洱茶,其次才是乌龙茶,可以说这十多年普洱茶对韩国的影响是很大。不过韩国人谈起普洱茶,首先是感觉这是一种品质非常好的茶,但是市面上造假的普洱茶很多,年代假、产地假这些不良因素导致韩国人对普洱茶产生怀疑感。
喜欢普洱茶的是哪一类群体?
姜育发:30岁以上的很多韩国人都喜欢喝普洱茶,但如果说是喝茶喝出品质,喝茶喝得久远,喝得精细的基本都是财政实力雄厚商人、政客一类,因为他们以前就接触过普洱茶,喜欢代久远的号记茶,印记茶,这些茶如今价格不菲,没有雄厚实力难以满足口腹之欲。如果一个韩国人对你说,他喝普洱茶,喝得很早,很好,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处于韩国社会金字塔顶端。
韩国人自己的饮茶传统和饮茶氛围是怎样的?
姜育发:韩国茶区大多分布于半岛最南面,从纬度来看,靠近中国山东日照市,韩国自古以来喝的都是小叶种的炒青绿茶。从文化层面来看,中国是茶艺,日本是茶道,韩国就是把礼节和茶结合在一起,叫茶礼,或礼茶。所以他们喝茶和中国不一样,中国人奉茶待客,喝茶聊天,大杯牛饮,都是一种很轻松,很享受的状态。而韩国人喝茶大部分是端正的,拘谨的,相互礼遇的,用很诚恳的心态去喝茶。从“敬”的方面来看,就会觉得很有节奏,很敬重,很有教养,比较有文化。
是不是把茶作为修养的一种课程了呢?
姜育发:可以这么说,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有一个很普通的老百姓,突然一天变得非常有钱,有钱让他进入了上流社会,可是他自身修养不够,气质不够。钱是可以赚的,但是修养是自己要去修的,所以他就从学习茶礼开始,进入这个茶的圈子,用茶作为一种修养的媒介体来克制自己,提升自己。韩国的上流社会,很多人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高自我修养。
聊聊您在韩国的茶圈子和茶生活吧!
姜育发:韩国的茶圈子比较简单,因为我作为教育者的关系,和爱茶的学生,教授接触的比较多,还有就是政客、财经界、文化界,商界的朋友,我们一起品一些号记茶,印记茶,然后分享交流彼此心得。
听说您收藏了很多老茶,能否与您分享一些您收藏中发生的趣事。
姜育发:其实我收藏的老茶不多,在八九十年代,台湾开始知道普洱茶的时候,就从香港买回台湾。因为我不经商,而且觉得普洱茶不是一种商品,喝到一个程度以后就没了。所以别人买一桶,我就买个一两片,虽然我买的少,可很多人手里没有的茶,在我这里就可以找到,因为我没有把茶当做生意,而是把茶当做资料储存起来,现在拿出去当然就是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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